2010年7月12日 星期一

莎士比亞vs.歌仔戲

[文字報導 / 黃郁晴]
對談講題/莎士比亞vs.歌仔戲
對 談 人/黃春明(駐校文學家) VS.馬汀尼(戲劇學系專任副教授)
對談時間/2010年6月10日am10:00-12:00

當莎士比亞遇上歌子戲會產生什麼樣的火花?在東、西方彼此交會的光亮之中,我們重新審視對傳統的刻板印象、誤讀,與再創造的可能。黃春明老師與馬汀尼老師精彩開講,暢談人人都看過的歌子戲和人人都聽過的莎士比亞,與戲劇系的同學共享「一個早晨,雙重文本」。

往西方取經最後卻回到東方 
對談一開始,馬汀尼老師提起自己小時候就看黃春明的小說,最喜歡《鑼》,後來唸戲劇,在契訶夫的劇本裡居然又想起《鑼》,覺得兩者之間的情調其實非常接近;後來到法國陽光劇團看《李察二世》,他們的表演風格融合了日本的歌舞伎(kabuki),穿著像我們的布袋戲,衣服下擺有很多黑色帶子,當飾演李察二世的演員轉時,帶子跟著一起轉……不禁想起孩提時代住糖廠,拿張板凳看野台戲,左鄰右舍每個人梁祝都看了六七遍,這個畫面瞬間再跳回1984年的法國,那種感受真是有趣、真是生動;而後,這也影響馬老師第一次導演莎士比亞的作品—《亨利四世》,演員一個亮相出場便能快速換景的方式就被移植過來,與其說是來自法國陽光劇團,倒不如說是來自兒時看野台戲的深刻記憶。

傳承vs.繼承 

春明老師提到,到了今天,我們依然把歌子戲當作宜蘭的文化財,事實上歌子戲是飄洋過海而來的人民帶著很多故事,以及在福建聽到的很多故事,到了蘭陽地區才把它根據台灣的情形加以變化而產生的一種劇種。蘭陽地區開發近百年後才有歌子戲的開展,原因是族群跟族群之間的對立,得一直等到緊張的對立關係平息下來,少了意識型態的分裂,有了共同經濟體互相供需買賣,和平後才談休閒。在移民社會裡,很多「外在」的行囊你要帶,但心裡頭那包行李還在那裡,所以有空時都要把那些東西重新通通翻出來。台灣人沒有什麼「自己的」歌,也沒有什麼曲,但只要你把詞放進去,它就成為我們的歌曲、「我們的調調」。

在圖書館裡,研究莎士比亞的書,比他的三十幾本作品不知要多出多少,但歌子戲是民進黨上任後提倡本土化才出現了幾篇論文,討論的範圍常僅限於台灣,角度非常狹隘;畢竟文化也有所謂的「DNA」,像我們馬上要過端午,端午節是哪來的?難道是韓國嗎?談傳承的同時也要談繼承,文化的源流不可一筆勾消。

Open Text / 半部論語治天下 
在莎士比亞的時代,那時文藝復興剛過,正是一個百花齊鳴的年代。然而現在在台灣看莎士比亞會被很多人覺得是「學院派」,若莎士比亞地下有知,恐怕在墳墓裡也掉淚!因為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,老師們常常要忍受學生用一種很慢、很感傷的情懷去演莎劇,原先詩行裡那些很活、很跳、很土俗的東西就不見了!莎士比亞善用雙重情節,例如皇宮貴族對民間百姓,許多高雅/通俗、靈魂/肉體……等等對位的元素。歷史上有多少戲劇家?憑什麼唯莎士比亞在圖書館有千百本莎學論述?因為他寫出了一種“open text”,你可以隨時隨地用自己的經驗去重新解讀;反觀歌子戲就是一種形式上的表演,歌頌的不外乎忠孝、守節,在內容上一點改進都沒有,不像莎士比亞預留很多想像空間,但歌子戲這樣並不是不好,其中還有複雜的政治社會因素,比如在日治時期,除非歌子戲有宣導皇民化的作用否則禁演。在傳播時代尚未來臨之時,戲劇的力量非常地大,所謂「半部論語治天下」,論語指的當然是孔老夫子的思想,但全部讀得懂的恐怕只有中文系師生,過去一般小老百姓百分之九十幾都不識字,於是論語的價值就在戲劇裡呈現出來,岳飛忠、目蓮孝……不必讀論語都懂得的道理,所以戲劇成為老少咸宜、雅俗共賞的素養教材。

到了今天,我們這個時代雖多元卻日趨商品化,商品化就是必須引誘、討好閱聽者的一種模式,而討好大眾的東西絕對不能成為一個素養的教材,所以藝術大學畢業的同學真的有使命,請不要說「我們沒有那麼偉大」,因為使命並不偉大,使命只是你應該要去做的事情。所以小說何其珍貴,它為我們留下真實的生活史,但電視、新聞媒體給我們帶來的卻是一種虛假的人生,為什麼不把我們生活的原貌留住,讓我們自己去選擇?

胡作非為!眾聲喧嘩! 
現代,很多事情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速度往前衝,很慶幸大家還擁有一個早晨,願意來關渡請藝系列講座,用另一種舒服的速度往前看。在對談尾聲,主持人戲劇學系系主任黃建業老師也與同學作一個分享:在艾爾帕西諾主演的一部電影Looking for Richard中,他對於他飾演的李察三世感到困惑、抓不到角色,於是他去拜訪一個大學教授,結果被嘲笑:“你瘋啦!你自己演戲的,劇本搞不懂,居然去問大學教授!”的確,我們應該在真正的、活生生的藝術當中去提煉我們的理論、我們的思維;所謂「雜種文化」其實就是眾聲喧嘩,重新映證,很多直接從地裏長出來的東西才美,正因為它自然生長、無黨無派沒有色彩;有些時候也許就需要一些胡作非為,我們的身體已經被我們的腦袋搞得無能,透過胡作非為的破壞力,才得以建設我們再創造的可能性。 
■ 同學表演街舞版「馬克白夫人」
■ 戲劇學院馬汀尼老師與駐校文學家黃春明老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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